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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澄】半截故事

 很烂很烂很烂的滑铲产物,1w+,就是一段小故事,没有头绪没有原因。收录《烧灯续昼》     

  

   魏无羡最是怕狗了,他知自己若是此刻往江澄那跑去必然是会被对方认出,可魏无羡不愿这样,于是他把目光移向离江澄不远的蓝忘机身上,一句“含光君”被他喊得迫切,不想蓝忘机未瞧他一眼,一双眼是恨不得黏在江澄身上,魏无羡心感不对,只他早就荡气回肠地喊了蓝忘机,却被人无视,到底是心头有些许不舒服的,可狗就在他面前,魏无羡是打心底的怕,也顾不得江澄是否会认出他,厚着脸又往江澄跑去,整个人是挂在江澄身上的,头也埋得低,江澄也算是用了点力气才接住他,几乎是一瞬间,江澄身上的味道充盈了魏无羡的鼻腔,那是“魏无羡”最熟悉的荷香,只是如今再闻起来,对莫玄羽的他来说倒是有几分恍惚,时隔经年,魏无羡红了眼眶。

  一旁的蓝忘机见这人扑在江澄怀里,忽然就酸涩了,他看向江澄,眼带幽怨,江澄如芒在背,余光里是蓝忘机一成不变的脸,但江澄就是知道蓝忘机这是委屈上了,他松开魏无羡,未曾留意魏无羡的异样,只是靠近蓝忘机,把手摆在蓝忘机面前,蓝忘机便收了心里的憋闷,牵住了江澄的手,江澄是不会哄人的,但能在所有人面前愿同蓝忘机亲近,可见蓝忘机在江澄心里的位置。

  魏无羡瞠目结舌地看着江澄与蓝忘机两人的动作,又见一旁的金凌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便知道自己十三年里一定错过太多了。垂在身侧的手不安地动了动,魏无羡莫名地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至少江澄不该是这样的,他与江澄那些挥斥方遒的年岁,好像就这样轻飘飘地变作江澄掌心一抔黄土被对方埋在了过去。 

  江澄还是把魏无羡认了出来,魏无羡原以为江澄是会质问自己一番,魏无羡就是怕如此才会在最开始是同蓝忘机求救的,只是江澄只在与他擦肩而过时给予了魏无羡一个眼神,蓝忘机还牵着江澄,见江澄的异样,蓝忘机便用了力,目光不善地看着魏无羡,江澄自然能察觉到蓝忘机的变化,他笑了一声,最后平静地对魏无羡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没有指责,没有怒骂,曾经的歇斯底里最后化作了两人之间的“好久不见”,魏无羡望着蓝忘机与江澄交叠的手,心头忽然就空了一块。

  魏无羡长叹一口气,金凌走至魏无羡身边,他仰着脸问魏无羡是不是羡慕了,魏无羡没有回答,他问金凌,江澄与蓝忘机是怎么成为道侣的?金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他印象里,好似蓝忘机与江澄就该是道侣的。

  夷陵老祖消失的第一年是云梦最风光的时候,人人称颂江澄是灭了魔头的大英雄,可是金凌说那一年,他未曾见过江澄展颜过。有许多人来云梦,说着恭喜的话却又带着攀附的心,男男女女每个都是绝色,把莲花坞的门槛都踏破了,江澄每天都疲于应付,后来是蓝忘机来了,两人迅速昭告天下两人已有婚约才教江澄有了喘息的空隙。

  金凌讲得囫囵吞枣,魏无羡也听得云里雾里,魏无羡又想或许可以日后问问江澄,便也闭了嘴,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回了云梦。

  云梦弟子最喜欢在春季放纸鸢,然后又用箭将其射落,金凌说那是江澄小时候就有的娱乐活动,所以现在有很多人追捧,魏无羡听得唇角弯弯,他自是记得那年欲与后羿试比高的少年。恰巧这时正有几人在放纸鸢,有一只放得最高,上面画了太阳,江澄是没看见的,魏无羡瞧了就变了脸色,魏无羡几步走至江澄身边,顶着蓝忘机不虞的目光想讨把弓,他手指这天上那个画出来的太阳,问江澄是否还记得当年在马背上追逐的日子。

  蓝忘机蹙眉,他伸手揽住江澄的腰,让江澄贴近自己,面色不善地好似要同魏无羡比试,江澄知晓蓝忘机的意思,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蓝忘机,轻拍蓝忘机放在他腰上的手,示意蓝忘机不要小题大做,随后才想起魏无羡,他对着魏无羡自揭伤疤道:“魏无羡,我已经骑不了马,往后也别提了。”自温家覆灭后,江澄就再也不能上马,曾经恣意飒沓的少年现如今早变了样。

  蓝忘机陪在江澄身边十三年,自是知道这件事,可魏无羡缺席了这十三年,他不过是想起了过去,却不想是伤了人。

  江澄知晓魏无羡不是故意的,魏无羡总是这样的,话是过嘴不过脑的,扎了人一刀却不自知。

  晚上吃饭时,魏无羡并未来,金凌自告奋勇说去找魏无羡,江澄却说不用,他为魏无羡盛了一碗莲藕排骨汤,又盛了些热的饭菜,他是要去给魏无羡送饭,蓝忘机拦下他,江澄笑他是拈酸吃醋了,蓝忘机承认得大方,江澄便又笑他怎么遇上他就不是景行含光了,蓝忘机拿过江澄手里的东西,低着头在江澄嘴上偷香,他说,别人一句“含光君”不及江宗主一吻。蓝忘机这句话听得江澄耳热,又觉得耳熟,想来是哪本戏本上,蓝忘机学来哄他的。江澄知晓自己十三年前是什么模样,也知道蓝忘机这个人是个陈醋精,便也由得蓝忘机去送饭。蓝忘机走出几步,江澄又叫住了他,他拿出陈情交给了蓝忘机,江澄说物归原主。

  蓝忘机把饭送到的时候就只剩汤还有热气,魏无羡一眼就看见了,蓝忘机说那是江澄今晚特意为他做的,只是你未赴宴。魏无羡一笑,拿起碗尝了一口,魏无羡此刻才觉得自己是魏无羡,江澄是江澄,好似莲花坞里什么都没变,夷陵老祖那些事不过是一枕黄粱,可是蓝忘机定定地站在那,魏无羡就被打回原形了。

  蓝忘机送完饭明显是有话要说的,魏无羡就请蓝忘机坐下。蓝忘机开口第一句便是指责魏无羡不该不来今日的晚膳。魏无羡吃饭的手一顿,他问蓝忘机是凭何替江澄来说此话。

  蓝忘机没有回答他,他反问魏无羡,今日为何要在大梵山喊他的名讳,魏无羡想了想,追忆起白日的事,而后魏无羡才慢吞吞解释自己只是不想让江澄认出,他能感觉到江澄已经怀疑他了。

  “魏无羡,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蓝忘机语气生冷。

  魏无羡看向蓝忘机,板着脸,他问蓝忘机是什么意思。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又问魏无羡知道他死后第一年江澄是如何过来的吗?魏无羡当然不会知道,他说,陪了江澄十三年的是蓝忘机,不是他魏无羡。

  魏无羡觉得蓝忘机是来炫耀的。

  蓝忘机的嘴角崩成一条线,从身侧拿出一支笛,十三年,蓝忘机陪了江澄十三年,江澄岂非不是陪了这把陈情十三年。

  魏无羡看见陈情的那一刹那,几乎是从蓝忘机手里夺了过去,魏无羡抬头看向蓝忘机,面带不可置信,蓝忘机说江澄是最厌恶鬼修的,只是你这笛子到现在都未曾落过灰。

  魏无羡哪能不知道蓝忘机这是什么意思,他张着嘴,他想不该是这样的,温宁错杀江厌离,乱葬岗围剿,江澄又是领头人,他想他合该是江澄继温家人之后最深恶痛绝的人,他不想江澄放不下他,亦或者说,他怕江澄见到他,可如今,蓝忘机拿着陈情,那是夷陵老祖的武器,江澄温养了夷陵老祖的陈情十三载。魏无羡的手指搭在陈情上,魏无羡摩挲着,产生了能感受到江澄温度的错觉。

  “魏无羡,江澄不是替夷陵老祖守的陈情,是为你。”

  蓝忘机的话是当头一棒,打得魏无羡是晕乎乎的,他握着陈情,紧抿着唇。几个喘息之后魏无羡才又开口:“是江澄让你说的这些话吗?”

  蓝忘机反问他:“你觉得呢?”

  江澄是不会让蓝忘机来说这些话的,魏无羡最清楚,可这现在又算什么呢?魏无羡自诩是江澄的青梅竹马,两人是两小无猜,共同经历生死,可现在却是蓝忘机一语说破魏无羡的自负,他自认为的江澄见到他后的失态,自认为的江澄见到他后会带来的纠缠不清,自认为的他在江澄心里有的一席重要地位,江澄或许是知道——他一定是知道的,魏无羡的想法,但他并未想解释,江澄由着魏无羡揣度,那应该是江澄与魏无羡两个人的事情,可是蓝忘机这个第三方却代替江澄把话摊开揉碎了说,魏无羡是无地自容,他多希望是江澄能同他说一说这十三年,可是江澄早就从那走出来了,蓝忘机从他魏无羡的手里牵过江澄,亦步亦趋地,和江澄跌跌撞撞地走向天地一边,魏无羡才是那个被留下的,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的人。

  魏无羡是不甘心,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不是他以为的江澄害怕,是他害怕江澄,是他不敢直面江澄,乱葬岗那一夜,魏无羡确实是死了,神形俱灭的,可江澄是活着的,即便他见过江澄眼里没了光,但最后江澄还是活着的。

  那样的江澄,魏无羡如今想来是怕的,那样行尸走肉的活死人,当时的魏无羡只当自己身死道消便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可现在看来不过也是魏无羡的一厢情愿,魏无羡觉得所有人都抛下了他,当年唯一想抓住他的人却是被他亲手放开了。魏无羡摩挲着手里那根长笛,倏忽,他抬头,眼底平静又似乎带着释然,他说:“含光君,同我说说吧,说说我刻舟求剑的十三年。”

蓝忘机垂眼,定定看着魏无羡手中的陈情,眼中有着魏无羡看不懂的深意,但若是江澄在身边,他一定能看出蓝忘机是又在吃味,忽而,蓝忘机唇角微微勾起,他缓缓道:“那便请听好吧。”

  

  世人都传云梦覆灭,江家唯一血脉更是双腿经脉尽失,沦落成一个只能靠轮椅度过后半身的废物,那灭门之仇只能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咯。

  蓝忘机初听得这个传闻的时候正遇上蓝曦臣失踪之时,蓝家群龙无首,彼时的蓝忘机还不够成熟,蓝家重任不足以他一个人担当得起,幸好还有个蓝启仁能挑起大梁,当传闻中已然成为废物的江澄只身一人前来姑苏说有事商讨时,蓝忘机就站在堂外,庭前落梅如雪乱,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那一年的冬天大概是仙门百家最难捱的一年,蓝忘机只是站在那里便觉得透骨的寒冷,狐裘挡不住那些无孔不入的风,他只是抬眼就看见了那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江澄,他的双腿确实如世人所说废了,但坐在轮椅上的他却不容人忽视,大抵是因为双腿没有知觉的缘故,江澄的双腿仅着一条薄裤。也不知蓝启仁与江澄说到了什么,江澄的视线忽然就落在了庭中蓝忘机的身上,蓝忘机对上江澄坦然的目光,解开狐裘走入堂中,他弯下腰,将狐裘盖在了江澄的腿上,江澄面色一僵,他知道不应该狗咬吕洞宾,但腿对于江澄来说已经成了一个逆鳞,若非江澄有与蓝氏交好的意向,此刻已是要拉下脸了。蓝忘机看出了江澄的隐忍,他垂眼看着江澄的腿,而后上手摸了一把,登时蓝启仁和江澄的面色都不好了,蓝启仁还从未见过蓝忘机这般无礼的样子,他咳嗽一声正欲诘问,江澄先一步拍开了蓝忘机的手,沉声道:“含光君此举怕是有些不妥吧。”

  蓝忘机收了手,看见了自己叔父正对自己怒目圆瞪,于是才缓缓道:“江宗主的腿并非经脉尽失还有转圜余地,但若是在这种天里将皮肉冻死便是真的没救了。”蓝忘机的话就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古井无波的水面漾起层层涟漪,江澄看向他,他尽量让自己对这件事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他清楚自己的这双腿,也明白凡事总不是尽人意的,江澄沉吟片刻随后艰涩开口:“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澄摆在膝盖上的手攥住了刚才蓝忘机为他盖上的狐裘,衣服上的褶皱就像是此刻江澄忐忑的心,两人视线交汇,蓝忘机眼神清明,在江澄的希冀中予以了他一个肯定的目光。

  骤然风起,阴沉沉的天被拨开了云雾,一缕天光破开雪窖冰天,落在了庭中一株枯木朽株的红梅树上。

  江澄松开了狐裘,好似有一种错觉,那件狐裘尚有蓝忘机的余温,放在江澄的腿上,驱赶了体内的严寒。

  蓝启仁与江澄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原本是局外人的蓝忘机在最后时刻被牵扯进来。蓝启仁看着蓝忘机,他也很久没有这般仔细地看过他的这个侄儿,蓝启仁开口:“你可听清了刚才江宗主说的话?”

  蓝忘机看向蓝启仁,江澄就在他的身侧,他想到了刚才江澄笃定地说蓝家会因为他本身而答应与江家结盟,江澄虽说的是结盟,但两方人又心知肚明是联姻,男人与男人的联姻,天乾与地坤的联姻。

  江澄是地坤,这确实是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条件,在天乾居多,地坤近乎没有的修仙界,一场天乾与地坤天定良缘简直称得上令所有仙门都艳羡的亲事,便是现在一手遮天的温家都找不到他们想要的地坤,现如今江澄只身前来只为剿灭温家而将自己的身份底牌放在蓝家众人面前,他看似是穷途末路的举动实则是一步步引诱蓝家进入他的领地,现在蓝启仁询问蓝忘机正是说明了这一点。

  蓝忘机是不会拒绝自己叔父的任何要求,对于他来说,比起早已放手的青蘅君,蓝启仁更像是他与蓝曦臣的父亲,在他还不懂事的年岁里,那个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蓝启仁会帮他束发,教会他穿上繁琐衣服,在蓝曦臣失踪的这些日子里,他也知道蓝启仁在有意让自己独当一面,也是这时候,蓝忘机才发现自己的叔父已经有了白发,江澄的出现让蓝忘机明白是自己帮到蓝启仁和姑苏的时候了,他没有犹豫,不带任何情感地同意了这一场不谈风月,只讲利益的婚约。

  蓝启仁并不惊讶蓝忘机的回答,他只是欣慰地一笑,他与江澄定下婚期,随后便开始着手这场注定会让温家人气死的亲事。

  待蓝启仁走后,江澄才再次望向蓝忘机,江澄与蓝忘机相识于当年求学时,记忆里的冰冷少年如今已经是芝兰玉树却还是浑身生人勿进的气场,都说姑苏女子是绕指柔的水,江澄也觉得能配得上这般淡漠的蓝忘机只有这姑苏软绵绵的娇俏姑娘,便是最普通的中庸也好,如今他江澄一句话便让两个本不该再有交集的人结亲,江澄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最后又给了蓝忘机一次机会:“含光君,这是你的人生,你有拒绝的权利。”

  蓝忘机迟疑,他似乎是不明白江澄这句话的意思,亦或者是不明白江澄为何在这时候规劝他,这对江澄来说并没有好处,蓝忘机从来不去揣摩任何人的心思,只这一次他想问问江澄到底在想什么,但他没有开口,他只是又给了江澄一个目光,这一次不如刚才那般果决坚定。

  江澄摸着狐裘,目光深远,最后又把那件不属于的衣服递给了蓝忘机,“那便祝我们百年好合吧。”

  江澄不吝好言祝自己与自己夫君的未来,蓝忘机接过狐裘,他沉默良久,就在江澄快离开时说了一个词,他说:“相敬如宾。”

  

  江家与蓝家的婚事并没有大张旗鼓,甚至除了核心的几位人物根本没有人知道蓝忘机与江澄有这样一场婚宴,没有避免可为他们喝彩,没有两方亲友的祝福,江家只有江澄一人,蓝家的高堂也只有蓝启仁一人,这是一场不为人知的婚礼,那零星的几抹喜庆颜色盖不过姑苏那一场白茫茫的大雪,偏偏就有这样两个人将彼此往后十数载的人生交缠在这样一场简陋的场面里,蓝启仁说是委屈江澄,江澄却只是看着自己的双腿,他一笑,眉眼都弯着却没有喜色,他抬手握住蓝忘机垂在身侧的手,那是江澄向蓝忘机靠近的第一步,蓝忘机只虚虚地搭着江澄的手,两个人的距离咫尺天涯。

  

  按照规矩,江澄要在姑苏待上一个月才能回本家,江澄也是不着急的,他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不过却也有些不自在,蓝家并没有为江澄多准备一间房,全然不熟悉的两人被赶鸭子上架似地住进了静室。没有合衾酒,只有两个人干坐着大眼瞪小眼。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忘机停顿片刻,魏无羡看向他,他便瞧见那个总是冷峻着面容的含光君在烛火里有些许的冰雪消融,魏无羡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是何缘由,那是蓝忘机心里有着江澄。

  

      待到拜堂结束,屋外风起,皑皑白雪簌簌落下,这里离静室尚有一段距离,只是此刻两人身着都是薄衣,江澄坐在轮椅上,看了几眼雪景,便对蓝忘机道:“你先行离开吧,我等等再过去。”蓝忘机侧眼,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江澄的腿上,雪还不够大,雪面上已经有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蓝忘机猜到江澄让他先离开的意图,不过是他行走不便怕耽误了他。

蓝忘机通透,他知道江澄还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已经不是踽踽独行的人了,他可以向自己的身边人寻求帮助。蓝忘机蹲下身,与江澄平视,江澄抬眸,看向蓝忘机,并不明白他此举的意思,蓝忘机的手搭上江澄的膝盖,江澄的腿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自从江澄的腿出了问题之后,江澄很排斥有人这般触摸他的腿,但是蓝忘机的眼神太纯净,没有江澄熟悉的怜悯,这让总是被人认为弱势的江澄有些措手不及,他甚至想好了该如何用冷嘲热讽回应蓝忘机的同情,江澄躲开了蓝忘机的眼睛,他的视线越过蓝忘机,落在了堂外的枯树上,江澄没有气势地问了蓝忘机想要做什么,蓝忘机没有回答他,他的手穿过江澄的膝窝,另一只手环住江澄的腰,江澄是真的没想到蓝忘机回来这么一出,下意识惊呼一声,然后环住蓝忘机的脖子,于是蓝忘机的侧脸便占据了江澄的整个视线,一呼一吸间,江澄都鼻腔都是蓝忘机身上的西泠松香,那是像是蓝忘机一样能让人静谧的味道。蓝忘机抱着江澄从那个死寂的屋子里走了出来,雪落肩头,又落在两人脸上,江澄看了一眼蓝忘机,抬手为他拂去了鬓边的水。

大抵是忽然与人同眠让江澄不习惯,夜里的江澄鲜有地比白日里的他爱动,翻来覆去,蓝忘机望着空荡荡的上方,他叹息,蓝忘机的声响并不大,但江澄还是听到了,一时间僵着身子而后局促地问了蓝忘机一句是否是他打扰到了蓝忘机,蓝忘机发现了,夜里的江澄没有平日里的冷然,又似乎是从两人独处一室开始的,蓝忘机坐起身,江澄便知道自己是真的影响到了对方,蓝忘机大概是要另找一处了,江澄也想起身为蓝忘机让一条路,不过这一次他想错了,蓝忘机弯腰将江澄露在衾被外面的脚裸握住,江澄愣怔,蓝忘机又将自己身上的大半被子为江澄掩好,做完这一切,蓝忘机才开口询问江澄为何睡不着,江澄能口诛笔伐,能用最精简犀利的言语为云梦得到最大的获利,只是现在他不知该如何现下的情形,于是他便将这一切怪罪于最无辜的月光,静室里冷冷清清,江澄指着地上霜,他说太亮了。话音刚落,蓝忘机的手便覆在了江澄的眼睛上,登时,江澄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能听到蓝忘机泠泠淙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今可好?”江澄想要伸手握住那一抹温热,却又在半空中停下,最后江澄只是点点头,待蓝忘机躺下后江澄才将刚才停在半路的手重新伸出来,他握住蓝忘机的另一只手,像是为蓝忘机供暖似的。

  借着月光,蓝忘机才想起自己还未仔细看过江澄,他这个半路冒出来的新娘,柔和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将红着的耳垂暴露的一览无余,蓝忘机这才发现原来江澄也还是个并不能够完全隐藏自己的十八岁少年,什么威风凛凛,什么骇人气势,此刻都从江澄的身体里被剥离。

  蓝忘机轻轻哼起一首歌,是安眠曲,吴侬细语,轻轻柔柔,江澄的气息在蓝忘机的歌声中逐渐平稳,蓝忘机便知道他是睡着了,可江澄抓着蓝忘机的手却是不松开一丝一毫的。

  成亲的第二日,蓝忘机便离开了云深不知处,江澄恍惚地听着蓝家弟子告诉这个消息,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江澄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好似就该如此,昨日突如其来的温情大抵也是碍于两方的情面,江澄想着昨晚双眼之上的温度,挥手让那个人离开了。江澄坐在静室前,他瞧见静室有一处池塘,那里干干净净,一池静谧,江澄望着这一处心中遐想,他想到了盛夏时的云梦,时移世易,只是半年,江澄却觉得是事隔经年,那一处的云梦已经不是云梦了。

  

  “江澄就不曾提起过我吗?”魏无羡问道。

  蓝忘机没有犹豫地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即便过去十三年,蓝忘机都没有去回忆丝毫便笃定了一切,他告诉魏无羡,那时候的江澄是一匹孤狼,他一个人前来,韧如一丛蒲草,飘如陌上尘,悠悠荡荡地来到了姑苏,恰好借这一处暂时停留。

  “那时候的你在哪里?”

  魏无羡“啊”了一声,嘴中喃喃,似乎是在数着年岁,又似乎是在念着江澄的名字,最后他才告诉蓝忘机,他当时已经在乱葬岗了。

  乱葬岗,鬼修,夷陵老祖。

  蓝忘机好似知道了什么,他问魏无羡,江澄身上这颗金丹是否是他的。蓝忘机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的疑惑,好像他是那一场换金丹的见证者。魏无羡大概也是知道两方心里都清楚,遮遮掩掩反倒显得虚伪,于是他大方承认了。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正当魏无羡想要说些什么缓解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时,蓝忘机率先开口,他反问魏无羡:“你恨过江澄吗?”

  恨。

  那是一种对魏无羡来说并不陌生的情感,但魏无羡从未把这个字放在江澄身上,或许他怨过,嗔过,但当年他能愿意为了江澄抛弃一颗金丹那便意味着他是对江澄包容的,是多年来情深意笃的。可已经十三年了,魏无羡爱上江澄是十几年,放下江澄也是十几年,爱与憾早该抵消了。

  魏无羡摇头,他看向蓝忘机,像是一头被挑衅的野兽,他说:“那时候的我就是现在的你,蓝忘机,你会恨他吗?”

  于是蓝忘机就知道答案了,可他还是反驳了魏无羡,他告诉魏无羡,即便是那时候的你都未必会是现在的他。

  

  蓝忘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江澄正与蓝启仁在谈论关于温家的事情,大抵是在布局吧。江澄还没见过这样狼狈的蓝忘机,浑身都被血浸湿,几处皮肉翻开,几乎是一瞬间,在两人目光触及时,蓝忘机甚至说不出一句话就直直倒下,蓝启仁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江澄先喊了人,还拉了蓝忘机一把。蓝忘机被人扶走时,江澄注意到了他手里紧握着一个东西,江澄掰开了他的手,发现是用抹额捆着的几株未曾见过的草药。蓝启仁也注意到了这几株药草,而后看了江澄一眼,他道:“原来忘机是为了江宗主啊。”

  蓝忘机昏迷了三天,最先发现蓝忘机醒过来的是江澄,因为这三天里,他与蓝忘机几乎是寸步不离,江澄见蓝忘机醒了,面色才有些好转,正要问蓝忘机是否还有不舒服的地方,蓝忘机倒是先问了江澄他手里那株草药,江澄立马把药草拿出来递给蓝忘机,他见蓝忘机小心翼翼地接过才想起那日蓝启仁说的话,蓝忘机受伤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这双腿。

  蓝忘机接过药草而后询问江澄的腿养得如何了,江澄才惊醒,他立马道:“我用不得这药。”说罢才想起还有一条抹额在他的手上,江澄又递给蓝忘机,“抹额意义深重,在我手上是万不得已,你也赶紧拿走吧。”

  这一次蓝忘机没有接过,他只是沉默不语地强硬地把那些药草放在了江澄的手里,“这是能治好你腿的药。”说完又看了一眼江澄手中的抹额,不发一言。

  江澄还是不肯拿,因为他知道,这份情他担不起。

  蓝忘机像是知道江澄的顾虑,又似乎只是想找个由头让江澄收下,他说:“江澄,你是我的妻。”

  江澄怔忪,而后才反应过来蓝忘机所谓的“妻”不过是拜过堂的一个陌生人,如果不是他便是另外一个人,又或者只是世界上的任意一个,谁都可以是蓝忘机的“妻”,但谁都又不是他的良配,蓝忘机能够为江澄跋涉千里,越过关山拿到这几株要命的东西,他也能够为了另一个去赴死,蓝忘机对任何一个人都能付出足够的耐心,又对谁都足够无情。

  于是江澄就不扭捏了,他坦然地拿过,也坦然地把抹额放在了蓝忘机的手里。

  倒是真的应验了蓝忘机那句“相敬如宾”,若是这样走下去,未必不会是江澄说的“百年好合”。

  

  “像是一对怨偶。”魏无羡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说出了这样一个词。

  蓝忘机没有否认,那时候的他和江澄算不得是虞紫鸢与江枫眠那般的怨偶,但若真长此以往谁又知道两人会是何般的怨怼。

  魏无羡笑了,“你不了解江澄,若是我在那时候必然是会说上一切好话来哄他的。” 

  魏无羡说的没错,如果那时候是他,哪会说出什么“妻”啊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必然是各种好话哄住江澄,可蓝忘机不是魏无羡,没有那般蜜里调油的嘴,他也不需要这些,于是蓝忘机对着魏无羡说:“可现在是我在他身边。”

  蓝忘机一句话就让原本还有些许得意的魏无羡偃旗息鼓,魏无羡想说这不公平,他已经缺席十三年了,如果是他——

  可魏无羡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没有如果,当年的一步步都是他和江澄自己走到那个地步的,魏无羡一定会死,江澄也一定会成为蓝忘机的妻子,那时候的两个人即便有真情,可时机是不对的,魏无羡没有庞大的家族成为江澄的左膀右臂,他能为江澄拼命但他也只有一条命,而那时候的江澄需要的从来不仅仅是魏无羡的一条命。

  魏无羡喟叹一声,像是把半条命都放在了那口气里,蓝忘机知道这时候的魏无羡已经疲惫了,蓝忘机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了,这对于魏无羡是一场凌迟,但魏无羡却要说:“再说说吧。”

  

  蓝忘机为了这药去了最严寒的北国,那里终年积雪,暗无天日,魔物环伺,足够危险的地方才能孕育出这般灵气足的药物,但药性足也危险得紧,蓝启仁不敢贸然让江澄试药,蓝忘机便替江澄先试了这药,本就气虚的身子扛不住这股冲性,服药不过几息之间,蓝忘机便喉间一口温热,江澄心中一跳,赶忙上前握住蓝忘机的手,为他输送灵力。蓝忘机面容惨白,江澄瞧着这样的蓝忘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怅惘,如梦似影的,曾经的蓝氏双璧怎么变成如今这般虚弱,当年在姑苏求学江澄自当也在背地里说过蓝忘机是个小古板,如今那个不苟言笑的小古板现在几次狼狈都是为了他,若是告诉当时的江澄,只怕他是万般不信的,现在江澄亲眼见了,不免心中酸涩。

  蓝忘机痛苦地攫住江澄的手腕,破碎的声音从他嘴角泄露出来,蓝忘机紧咬着唇,几缕血丝落在江澄的手上,蓝忘机在忍耐,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此刻的煎熬,可江澄就在他身边,他遮掩不了什么。江澄捧住蓝忘机的脸,他慌乱地看着慢慢阖眼的蓝忘机,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拇指强硬地伸入蓝忘机的嘴中阻止蓝忘机再次伤害自己。蓝忘机早已没有神智了,还只当是自己的嘴,咬在江澄拇指上,江澄也只是蹙了蹙眉,他强迫蓝忘机看着自己,恰在这时,蓝启仁破门而入带来一颗凝息丹,江澄脸色好转,他夺过那颗丹药含入双唇间,贴上蓝忘机的嘴,隐隐入魔的蓝忘机登时就像被定住了身,江澄趁势拿出自己的手指,将丹药哺入蓝忘机的嘴中,不可避免地,两人唇齿交缠。

  

  魏无羡皱着眉,想了许久还是打断了蓝忘机,“你那时候不是装的吧?”

  魏无羡的问话显然是多余的,蓝忘机是不会耍心思的人,但大概是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所以才问出了这般无理由的问题,蓝忘机没有回答魏无羡,只是觑了他一眼。

  

      那药性太烈,蓝忘机险些因此入魔,蓝启仁便不敢再让他试药,可若是不试又怎敢为江澄入药,蓝忘机坚持说自己可以,蓝启仁便踌躇了,是江澄让蓝忘机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坐在蓝忘机的床边,示意蓝忘机低头,蓝忘机便真的低头了,江澄的枯荷味钻入蓝忘机的鼻腔,几乎是一瞬间,蓝忘机便显得疲惫,那是江澄的信香在安抚蓝忘机,江澄握着蓝忘机的手并主动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江澄看着蓝忘机想睡又不肯睡的模样,就像是求学时百无聊赖的他打瞌睡的样子,江澄笑了,他学着之前蓝忘机的样子,盖住蓝忘机的眼睛,轻声道:“含光君,睡吧。”蓝忘机似乎还要挣扎,江澄便哼了一首小曲,是一首姑苏常听得的小曲,也是蓝忘机一开始为他唱的那一首,这首歌对于这个云梦人来说有些难唱,甚至有些跑调,可蓝忘机就是在这首难听的小曲中安静下来,他拽着江澄的衣袖,最后又缓缓松开。

      蓝启仁看向江澄,两人都在此刻沉默,作为蓝忘机的长辈,蓝启仁自然是对江澄抱有感激,但也正因为是长辈,他太清楚江澄现在的眼神,是孤注一掷。蓝启仁无奈道:“忘机并不希望你这样。”

      江澄不置可否,他从自己身侧拿下银铃,交给了蓝启仁,他说:“你也不希望蓝忘机这样。”

      蓝忘机因药成魔的样子太可怕,蓝启仁说到底是蓝忘机的叔父,自然偏心自己人居多,江澄与蓝忘机在他心里孰轻孰重,蓝启仁知道怎么衡量,江澄也不会妄自菲薄。他拿着药离开了静室,风雪染白了他的发丝,却无人为他擦拭。

      蓝启仁看着江澄的背影,恍惚见到了当年那个一身傲骨自前行的少年,恍惚又觉得两个人根本不像,当年那个少年的身后绝不会像江澄这般空空荡荡,那个江家已经倒下了,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交付后背了。

可江家真的倒下了吗?

  

     “江家从来不曾倒下。”蓝忘机摩挲着自己腰侧的银铃轻声道。

      魏无羡没有否认他的这句话,他只是笑一笑,陈情在他掌中敲敲,他抬眼就是怀念的样子,江澄是云梦的火,江澄不倒,云梦的那盏灯便还烧着。

  

      江澄自那以后就消失了半个月,蓝忘机并没有去寻找过他,只是偶尔会对着那个做工精细的九瓣莲的铃铛发呆,蓝启仁把这个东西交给蓝忘机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侄儿那双浅色眸子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执念。蓝启仁并没有多言,只是想起了当年那个每年都会在云深不知处入口等一个不会再回来的女人的小孩。

江澄回来的那天很平静,他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他要回来的消息,蓝忘机也只是恰巧在每天等江澄回来的门口遇见了他,这是一场注定相逢的会面,又是蓝忘机在去见江澄的必经路的终点,他就站在那里看见那一抹紫色磕磕绊绊地从天际出现然后向他而来,蓝忘机没有过去,他只是期待着这一场时隔经年的相遇,或者说是等着江澄选择他。但是蓝忘机只是看见江澄趔趄地向他走来,然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江澄的衣服已经满是水渍和泥污,手掌被冰冷得雪烫得泛红,但是他没有向蓝忘机投来一个求救的目光,他努力地想要弯起脚想和冰冷的地面分离,但是一切努力又只是徒劳,他甚至无法站起身,蓝忘机想要上前却被江澄叫停,那个人只是红着眼看着蓝忘机,蓝忘机便知道自己不能够上前,江澄已经选择向他走来,那么他只需要等待。

      蓝忘机站在前方,他没有伸出手,也不再靠近江澄,只是柔声道:“江澄。”

     “我等你过来。”

      那是一场无声的煎熬,江澄将自己的竭蹶窘急的样子全都展现在了蓝忘机的面前,他没有被人瞧见的难堪,就好像只是蓝忘机当作了一个目标,一个旗帜亦或者是一个他要触及的人,他们在这场见面里坦诚相对,两人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却又把所有该说的都说在这一场等待里。

       仅仅只是一段路,江澄却在这里花了半日,蓝忘机也就站在这一动不动,两人的眼神都如一开始坚毅,等到江澄站在蓝忘机面前,他的手臂已经伤痕累累,砾石嵌在肉里,指尖都是污泥,他没有经历任何磨难只是走了一段路却已经经历了世界上的所有困苦。

      江澄站在蓝忘机的面前,水杏眼泅敛着一汪水,他却笑了,蓝忘机便也同他乐。

      那大约是那段日子里最好的光景了。

      那一天是立春,一个新的开始。

  

      蓝忘机说完就看见魏无羡微微后仰,手中的陈情险些落在地上,是江澄施了术定在那。蓝忘机看见江澄便立马站了起来,为江澄腾出了那个位子,江澄没有坐,只是用蓝忘机的袖子把陈情又擦了擦,擦完江澄用陈情指着蓝忘机告诉他先别委屈上,蓝忘机也只是颔首,唯江澄是从。江澄吩咐完蓝忘机便把陈情递给了魏无羡,“我好好看管了十三年,你就算不喜欢也别一天就给我摔了。”说完把陈情往魏无羡怀里一扔,随后看向魏无羡的脸,是莫玄羽那张小白脸,江澄不待见地哼了一声,拽着蓝忘机的衣袖就走了,走时留下一句话:“若还有想知道便来问我。”隐隐约约,魏无羡还听到江澄说了一句,但是并不是对他说的,因为那句话是“怎么不见你对我说那么多话,闷葫芦”。

      等那两个人走远了,一直偷听的金凌从旁边进来,小大人似的,他坐上刚才蓝忘机坐的位置,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又问:“你羡慕吧。”魏无羡没有回答,金凌便继续说:“你知道吗?其实我说有人找上舅舅来提亲是假的,射日之征之后,舅母就为舅舅办了一场比任何人都恢弘的婚宴,他没有给任何人机会。”

  

      蓝忘机没有给任何人机会,同时也是在给当年的自己一个机会,那场无人在意的大婚终于被他盛大的送给了江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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